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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健|我经历过的暴雨灾害

周健 周健野谈 2022-11-22

人性周报 · 社会杂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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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7月21日,我在黑龙江的鸡西市踩点准备拍一个片子。那天下午,当地的驻军带我们去看了一个控制珍宝岛的要塞。从要塞下来的时候,山路上有很多手指拇大的蚊子飞来飞去。

到了车上,我要大儿子喷防虫水,儿子拒绝了。他说:爸爸要喷就要给所有人喷,不然蚊子不咬我就咬别人。

那一年大儿子刚满6岁,他的善良让我欣慰也让我担心。人善被人欺,我担心他未来在刀光剑影的社会里会受到伤害。

就在那个晚上,我在微博上看到了无数人在北京的善良。

在微博上,我看到无数的私家车自发组织了“双闪车队”,去机场,去车站,去被水所困的人那里,把他们送回温暖的家。

当然还有让人伤心的故事,在广渠门的桥洞下,一个男司机未能逃生;在张坊镇一个孩子为了追逐自己的拖鞋,丢了性命。在京石高速杜家坎收费站向南的低洼地段,数百辆赶路回家的车被淹没,其中不少司机被雨水堵在车里,未能逃生。

一场60年未遇的大雨,70多个人失去了生命。由此换来的是北京的公交车还是私家车都配备了破窗器。

一场大雨,让北京真情流露,让人和人之间互帮互助。

第二天的早上,我光着膀子在宾馆里给北京打电话,安排基金会的小伙伴如何外出去摸情况,让财务划拨出100万用于"7.21特大暴雨"赈灾。

我打着电话,大儿子一个人可怜兮兮地收拾着行李,摄影师刘爱国把这一切拍下来了。他说:等儿子结婚的时候放给儿子看,我这个父亲多么负责又多么不负责。

7月22日,北京的大街上,一切秩序井然,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看似平静的下面,事实上隐藏着很多看到不到的故事。

7月23日,北京市民政局谢延智副局长给我打电话,让我和他一起去房山区张坊镇看看。我们早上八点从城里出发,不断遭遇断路和绕行,正常几十公里的路,差不多开了五六个小时。

从北京城里的温情走出来,才发现在很多不能发声的地方,还有很多人需要社会的帮助。张坊镇南北岱村半个村子都被淹没了,从房屋的外墙看,过水的痕迹超过了2米。

7.21的晚上,住在排洪沟边上的农户在黑夜中摸爬到屋顶逃生,有人因为没有路灯摔断了腿。他们的手机都没了,两天过去了,很多人还没能和亲人们联系。排洪沟边住的都是穷人,有钱的人早就把房子搬走了。

在灾难中,持续的照明尤为重要,这也是我后来发起“点亮乡村 光明万家”的原因之一。


后来,在这个村子里,我们雇佣受灾家庭帮助本村的人口维修被水淹了的电器,我们称之为“以工代赈”。整个救灾和灾后重建,我们在村里持续做了五年事情。在做事的过程中,我们看到,因为大量善款的介入,本来团结一心的村支书和村委会主任反目成仇。

在灾难中,如何节制你的爱心,这是北京7.21暴雨救灾给我最大的印记。

九年之后,又是一场暴雨袭击了这个国家的交通中枢郑州。

7月20日夜里8点多,一个女子被困在郑州地铁五号线的视频引发了我的关注。女子在视频里说,车外面的水已经到了胸口,手机很快就要没电了,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发的最后一条微信。

《中国青年报》报道,7月20日18点地铁运行受阻到次日3点10分救援结束,车厢内最高水位淹没到胸部乃至头部,有人已经开始留遗言了。

《南方周末》的报道记录了不少细节。


34岁的何夕走了一个多小时赶到了沙口路地铁站,他的妻子也困在列车上,他试图亲自去救妻子。何夕发现,“救援人员太少了,警察也在背人,看到几个人拉一个,他们拉不动,我就把人背了起来”。
“一开始还以为那人是缺氧晕倒了,背着走了一会才发现,其实人已经不在了。”和他妻子一样,这些乘客都被困在车厢里近三个小时,“从18点一直困到21点多才出来”。由于严重缺氧,“大多数人都呕吐,头疼,还有晕倒到水里,窒息,里面非常惨”。
背着上述那位逝者走了一会,何夕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他转头一看,是他的妻子。7月21日凌晨4点,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时,何夕看着妻子熟睡的脸庞满足地说,“我只能算是我妻子的英雄”。


这是郑州7.20暴雨中,郑州市内最惨烈的伤亡事件。500多名乘客被困,有12人死亡,5人受伤。


对于郑州这样的大城市而言,这种大面积的暴雨内涝灾害,依然会是来得快也去得快。反而是周边的农村,也许就像当年北京的张坊镇一样,因为地处偏僻,又不会有效传递求助信息,更需要公益组织的主动关注。

当天晚上,我一边关注着灾情,一边安排“一校一梦想”的小伙伴给郑州周边乡村学校的老师打电话,了解当地的受灾情况。大多数老师的反馈是,他们那里水排得走,路上有水,没有进屋,还有人在稻田边捞鱼。



在郑州的西边,巩义的灾情应该是最重的。有媒体报道,有村落山体滑坡,房屋被冲毁了,有30余人被困。有村民直接被埋了,他们也不指望能救出活人,路断了,救援人员进不来,正在想办法把伤员运出去。

当有人把这些信息传递给我的时候,我无力地告诉他,专业救援人员进不去,民间救援队赶过去没用。就像当年鲁甸地震,路断了,部队组织冲锋进入都困难,赶到当地的民间救援队都在县城里摆地摊,发放零星的救灾物资。

21日下午,有记者采访我对郑州救灾的观察。我告诉他,像这样的暴雨内涝,本地民间的互助互救才是最有效,才是我们应该支持的。

就像那个叫何夕的丈夫为了找寻自己的妻子,赶到地铁五号线去参与救援,帮助去那些缺氧晕倒的素不相识的人。那个时刻,只有本地的人万众一心,共赴灾情才是最有效的,等到外地的公益组织筹集到善款赶到,一切都凉透了。


还有就像当年北京一样,昨天郑州不少的酒店、门脸房都开门救人,提供热水和稀饭,这些本地的动作,才是最有效的帮助和支持。

记者问我,有不少企业都捐款了,总计超过了十几亿,你怎么看企业捐款?

城市内涝的灾情来得快也去得快,城市自身的资源调配能力也非常强大。企业单纯捐款彰显的道德意义比实际效果大了成千上万倍,真正有效的是利用自身资源迅速地介入行动,才是当地普通民众最需要的。

比如阿里巴巴,在郑州救灾中表现最出色的一个企业,他们在第一时间“开仓赈灾”,不仅打开郑州盒马集市的仓库,还留了仓库负责人的电话。今天,支付宝又开通了「五彩石应急专线」电话,24小时待命,接受社会的物资求助并出资采购配送。


让有需要的人找到自己,这才是紧急救灾中有效的做法。

大家可以脑补一下,昨天五号线的同胞被困在车厢里,水都到了脖子,你走上前去,让人家填写求助信息,说然后我安排人来救你们,当然我还不一定能找到人救你们,这不是他妈有病吗?

后来,很多本地的救援队公布了自己的联系电话,这是郑州救灾中最棒的表现,这个动作最早在2013年的余姚暴雨救灾中就有企业使用,我为此还专门在《东方早报》写了一篇文章叫《一条微博展示的余姚民间救灾新动向》,分析这个做法的好处。

还有就是美团,免费开放了63万件生活物资,安置受灾群众。其实,美团可以做得更好,他们可以把美团在郑州的餐馆资源和骑手动员起来,支付三倍以上的酬劳,让他们免费给受灾被困的人群送饭送生活物资,这个事情给暴雨中的受难者带去的温暖一定比捐出一个亿更有价值。

比如,国家电网陕西公司,全力支持河南大功率发电车、维修工人;支付宝花呗对河南全省用户分期免息和网商银行提供一个月的免息贷款,都是不错的有效的紧急支持行动。

北京7.21暴雨灾害的第五天,我做了一件这辈子最不好评价的事情。在电话里冲着当时北京市民政局主管救灾的副局长大吼起来,要她马上立刻到现场看情况。这个副局长当时还主管我们的基金会,是一个非常专业且优雅的女人。

我大吼是因为在丁先生丢了性命的广渠门桥边上,有一栋楼的地下室被淹了,里面住满了上百个二十来岁,在北京讨生活的年轻人。暴雨过去了五天,这些年轻人没有被安置,没有人管他们的死活,他们的电脑和家当都泡在地下室里。

后来我才知道,这栋楼是业主把民防工程违规改成地下室的小隔间出租,东城区根本没敢上报这里的灾情。

2012年7月26日,在广渠门边小区里无助的年轻人。

对于郑州这场大雨,我相信也肯定有像“广渠门地下室”的问题存在。这些人可能得不到政府公共福利的关照,而需要有社会组织用耐心去发现去支持去帮助。

灾难总会过去,生活也会继续。如何让民间力量更好地和政府在救灾中打配合战,这个每一次都会有很多经验教训可以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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